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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她不理解这样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为什么会结婚。赵恒毕业于哲学系,张静文读的是广告传媒专业——都是文科,但就业前景天差地别。赵恒做播客,玩黑胶,每年北影节一场不落,阅读量尤其惊人;张静文不怎么看书,观影史以商业片为主,平时没什么文化生活可言,但热衷于和朋友去逛那种“很好拍”的画展。赵恒好静,不爱社交,除非聊得投缘,才会邀请别人到家里坐坐。而张静文最爱的就是抛头露面。不管是业委会投票还是秋招当面试官,她能提前两个小时就开始洗头打扮,只为亮相的时候惊艳全场。

  太阳旋转直到成为一个减号/氨水的精灵此刻在泳池边游荡/你向永恒的阴影举起一把伞/不可言说之物如何在目盲中抵达自身……

  赵贝思承认,她其实不太确定这些诗具体想表达什么意思。太阳旋转为什么会变成减号?从它自旋的角度来说,肯定是个圆形;从它在空中划过的轨迹来看,也是个半弧。氨水的精灵指的难道是氨气?这说不通,因为泳池水消毒主要使用液氯。除非赵恒的意思是,人们在游泳的时候撒尿,而尿液和水体中的游离氯形成了三氯胺——但这就有些恶心了。永恒阴影对应举伞,语文老师或许会说这是寓情于景,表达了作者的忧郁之情——可以先放一放,一会儿再来看它——不可言说之物这句则完全是个谜。她既不懂这里头的主谓宾都指代什么,也不明白它和前头三句有什么联系。

  许多当代诗人的创作特征就是这样:没有所谓的上下文逻辑,一切都是潜意识的游戏,一旦撤去那面故作高深的毛玻璃,语义就开始分崩离析。不过,赵贝思坚定地认为,赵恒和那些人不同。这毕竟是日记,是一个人独处时留下的记录。不可能有比这更真诚的写作了,除非当事人预备连自己都骗过去。她相信,她的爸爸,这个终生不得志的男人,唯一的缺点,就是写得太压抑、太隐晦、太自我埋没。然而这样的诗人也不少,费尔南多·佩索阿就是其中一个。既然这位伟大的葡语作者都能凭借那一大箱手稿被世人重新发现,赵恒自然也可以。

  赵贝思把自己的课本、文具和电脑全搬了进去。她对张静文说,书房比较安静,有助于她集中精力学习。“不过你就不要进去打扫了,我自己负责,免得找不到东西。”张静文慷慨地答应了。赵贝思看得出来,她本来也不太愿意进书房,毕竟那里曾经是亡夫的领地。接下来的两三年里,赵贝思一边读书,一边为父亲写年表、编诗集。远期目标则一如既往地清晰:考上最好的大学,就读神经工程相关专业,毕业后或者进研究所继续深造,或者去科技巨头工作——总而言之,需要尽可能靠近脑机技术的前沿阵地。

  一切都非常顺利。超乎想象的顺利。每一步都踏踏实实地落在了预先拟定的计划表上,犹如一张未经排练便被准确演奏的乐谱——花大价钱购入优质神经信号模型,通宵了好几天优化算法,确保所有人在第一眼就被惊艳;动员她从大学时代起就精心维护的各路人脉,散发婚礼入口,制造第一波刷屏式分享;冲上本地热门后,立刻开放所有预先租用的服务器,夸大现场的火爆程度,吸引那些热衷制造话题的网红;最后,她携过世多年的“父亲”登场致辞,讲一个充满遗憾又不失温情的故事。

  这个故事将有关文学理想、技术进步、个人成长,还有原生家庭。无论是哪个切片,都会引来更多的讨论和更持久的关注——而她想要的正是这个——一场完美的事件营销。

  赵贝思说:“十五岁那年,我在家里发现了我爸爸的日记。一个iPad。可能有些小朋友都不知道这是什么。它总体上来说,是一个前云端时代使用的移动电子设备,存储空间不很大,但装十年份的日记,绰绰有余。”

  人群出奇地安静。他们在听。后台,孟嘉明监控着流量。“上全站首页了。”她在加密频道里说,声音听起来有点抖。赵贝思明白,是时候了。

  “其实我更愿意说,那是十年份的手稿。因为他在日记里留下了大量诗歌,随笔以及文艺评论。平生第一次,不是经由别人的转述,而是通过他本人的文字,我认识了我爸爸,我看见了他的整个人生——”赵贝思挽起“赵恒”的手,一行清泪恰到好处地淌下来:“——被辜负,被浪费,也差点被遗忘。”

  “他和他自己的父母不是很亲。大学为了报考哲学专业,几乎和他的父亲——也就是我爷爷——决裂。毕业后,他做过出版,零碎接了一些撰稿的工作,最后在一家媒体机构做播客主理人。在日记里,他说,自己是‘卖文为生’。挥霍他最珍视的才华,只为了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成家立业,站稳脚跟。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,他陷入了漫长的存在主义焦虑。‘无望’,这是他反复使用的形容。他觉得,这一切都毫无意义,而目前的生活也不是自己想要的——他被困住了。”

  赵贝思顿了顿,作出努力平复情绪的样子,借机扫了一眼后台数据。她心里清楚,到这里为止,只是再常见不过的那种中年危机,场上三十岁以上的都市男女几乎人手一份。她得把调子提起来。不但要让这帮人觉得赵恒离他们很近,还要让他们觉得这个十年前就已经故去的男人最终实现了自我超越,从而为正处于现在进行时的自己提供了幸免于平庸的保证。

  “他在日记里说,如果不这么做,他的思想将永远禁锢在狭窄的石缝里,无法真正生长壮大;而他的整个精神世界也将永远是一片仅有零星绿意、朝生而暮死的废墟。”

  孟嘉明在加密频道里耳语:“目前已经到链式传播的第三阶段,符合模型。另外看公司内网,高层有人注意到这边了。”意思是动作要快,时间不多了。

  赵贝思勾起嘴角。婚礼开始前,她调整过自己的云端形象,力求更温柔,更没有攻击性,更能引发同情——也更像张静文。此刻,她因制敌的而冷笑,但在旁人看来,却全是女儿笑中带泪、哀悼亡父的可怜情状。

  “太阳旋转,直到成为一个减号——”她开始背诵,即便心知肚明这是自己篡改过的版本。“液氯的精灵此刻在泳池边游荡。摇晃你纸糊的梦,并向永恒阴影举起一把伞:不可言说之物如何在目盲中抵达自身。”

  她松开挽着“赵恒”的那只手,把他轻轻往前一推:“现在,我把言说的权利,交还给我沉默了十年的父亲。”

  “你们可以和他对话,可以提任何与他有关的问题,甚至还可以给一个关键词,要求他从自己的诗里选一首最切题的,读出来。对于2032年之前的文艺片和爵士乐,他有些独特的见解。顺便一说,他也是今天这场婚礼的证婚人。因为我个人最大的遗憾,就是我爸爸不能亲眼见证我的婚礼。”

  就是特意留给你们问的,赵贝思在心里回答。就像她预演的那样,“赵恒”上前一步,平静地开口:“我从未停止写作。”

  他说起话来有种奇特的节奏。慢。简练。过分书面。每一个词都像快被抿化了的糖,在舌尖反反复复地掂量。总之,力求谋定而后动。赵贝思不确定真正的赵恒是不是这么说话的,但没关系,现阶段,这个“赵恒”只要做到令人印象深刻就可以。

  “但客观来说,失去了一份稳定的收入,确实对我的家庭产生了非常消极的影响。当时,贝思已经出生了,日常开销比较大。我的妻子一开始还支持我脱产写作。过了两年,因为我既没有出版方面的进展,稿酬也不高,她转而希望我重新找一份稳定的工作。其结果是,我陷入了周期性的抑郁。”

  赵贝思接过话头:“我七岁那年,我爸爸深更半夜突然自己开车出去,然后出了意外。”其实就是车祸。模糊成“意外”,是为了有更好的传播效果。

  “人类的我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,”在她身边,代码模拟出的这个幻影平静地补充,“第七天,由于医学上被判定为脑死亡,我妻子最终同意撤下生命维持装置。贝思被带来见了我最后一面——其实不太合适——她当时年纪太小,被吓坏了。”

  这部分倒是完完全全的事实。在病房外等待、并被大人带进去和父亲告别的那十五分钟,填充了她从小到大几乎所有噩梦的底色。而这其中起主导作用的情绪并不是悲恸,而是纯粹的恐惧。赵恒当时撞到了头,伤及脑干,并伴有蛛网膜下腔出血。她一进去,就看见了他那因脑积水而异常肿胀的头颅:像真菌刚刚组织化了的子实体,又像被九月龄的胎儿撑大到极限的孕肚。五官被这浮肿挤压着,陷落在灰败的褶皱里,身体剩余的部分包裹在蓝色病号服和白色床单中间,头发也被剃得干干净净——所有能够指向某个具体人类的特征都消失了,剩下的只是一堆重达七十公斤,且在勉力呼吸的肉块而已。与此同时,病房里还飘荡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。骚膻。腥甜。湿重。她终于明白,此时此地的死亡,并不借助秒针的摆动瞬发,而将在缓慢的中酿成。

  张静文从床边站起来,没有勉强她去握赵恒的手,也没有指责她。只是说,小孩看了不好,想出去就出去吧。

  于是她推开门,回到走廊上,在长椅边干呕,在一群并不熟悉的亲戚中间等待。过了一会儿,大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来。一切都结束了。不管用什么理由开脱,她终究没有好好地同爸爸告别。

  “很不好意思,我妈妈不用脑机。”在反应过来之前,她的回答已经脱口而出:“另外我觉得,她和我爸的事情虽然很遗憾,但都过去了。两个不该走到一起的人组建了家庭,也不能说谁对谁错。我个人不希望她知道这些日记的存在。”

  这问题比她预想的还要刁钻。好在,它恰巧落在了她想要的区间。赵贝思淡淡一笑:“这个问题我就不自己回答了——”她往边上让了让:“他会更适合一些。”

  人们的好奇心立即转向了,从这个角度来看,他们和海中巡游的鱼群并无分别。在这数万人目光的投注中,“赵恒”说:“我的本质,是贝思以人类赵恒留下的所有手稿资料研发的语言模型。”

  “我诞生于八月份,一个下午。当时贝思还在读大二,用了一整个暑假来完善我的核心程序。我知道,如今云端上到处都是相关模型的开源代码和傻瓜教程。然而,贝思的创新之处在于,她专门编写了一套人格拟态插件。在此基础上,使用单源语料,作为机器学习的素材。这些尝试,都是为了让我尽可能接近她印象中的父亲。”

  赵贝思看见,前排有好几个人惊讶地笑了。这不奇怪,毕竟他们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取巧的回答,而它其实来自于一个真正的人类:她自己。这个她大二仓促写就的语言模型能够应对到现在,已经算是被榨干了所有机能。在关键时刻夺舍一下,披皮作答,算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。

  而这也是身在云端的一大便利:被众人认知为赵贝思的那个投影,还在按照预设模式微笑落泪,她本人的意识却已经切换了,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“赵恒”这里。

  “贝思此前一直不愿寻求出版的真正原因是,她追求最大限度地延续父亲的存在。——不单单是文学生命的层面——她希望可以尽可能复现出人类赵恒的人格。在数字仿生的基础上,再将手稿一并公布。”

  “作为语言模型的我,当然不算。不过很快,我将作为子程序,被吸收进一个更大的架构里。而它就是为实现数字仿生而搭建的。”

  方才略显疲软的流量突然又攀上了高峰。科技媒体开始进场了。看来,总算有人嗅出了这场婚礼背后的真意。

  赵贝思及时切回自己的虚拟身体:“场上应该有不少人知道,我是云腾的员工。‘雨影’是我最近参与主导的数字仿生项目。可以说,我把这些年全部的积累都投进去了。为了提取相关记忆,我还在自己的海马体区域植入了背负式探针。目前,数据采集工作正在有序进行。”

  大局已定。从这里开始,不过是按部就班的技术宣讲。等到讲完,再顺便结个婚,这一切就结束了。她来回扫视台下,带着公式化的笑意。温一杰肯定就在这里,否则,高层不会那么快得到消息。她本以为他会在某个提问后面冒出来,为难她。事实上,她也为此准备了对策。可奇怪的是,他竟然毫无动作,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图穷匕见,水落石出。

  不管怎么说,是她赢了:垄断了叙事,就等同于垄断了一切,历史和无非也就是这么回事儿。“雨影计划”将永远和她以及赵恒的名字绑在一起,再没有人能够剥夺或是篡改。而基于这场婚礼惊人的传播效果,公司高层只要还想追求利益最大化,就必须与她合作。这就是胜利。彻彻底底的胜利。从宫的那天起,她就在预谋这一刻的到来。

  她本该欢欣鼓舞的。可这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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